山东兰陵和平社区：强人治下的乱局待破

　　2015年4月14日，记者在山东兰陵和平社区（原卞庄三村）中兴路西侧看到这样一幅景象——一大片荒芜的土地，一部分被垃圾覆盖，另一部分则散漫地长着杂草、野菜。
 

　　正割野菜的居民唐平秀告诉记者，这块地有150亩左右，原用于居民种菜和养殖，而支书张志友为了盖楼，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居民唐平秀告诉记者，眼前这片地，已被强占，并且有一部分被用电厂的残渣覆盖……

　　据陪同记者采访的居民介绍，这块地是1994年分给居民（当时是村民）的承包地，是基本农田。

　　居民：房屋被强拆、土地被强占、树木被滥砍滥伐、居民被任意殴打

　　“支书张志友是兰陵县首屈一指的富豪，他有房地产公司和医院，还经营着兰陵县有名的带洗浴的大酒店。”曾任居委会副主任的王付堂称：“2009年，他快60岁时入了党，2011年3月就被镇党委任命为支书。”

　　“张志友上任1个月后，居民的土地甚至房屋、宅基地就开始被强占、强拆。”曾任居委会妇联主任的姜玉美告诉记者：“马庆花、王付元、苗秀高等10多户的40多间房屋被强拆；有200多亩土地被强占；有70多户的4800多棵树木（很多直径都超过了20公分）被乱砍滥伐。我们向县公安局和林业局都报了案，至今没有结果。如果换做普通村民，能不被判刑吗？！”

　　“朱再强都把乱砍滥伐的人扭送到了城关派出所，可没受什么处罚，就被放了。”王付堂称。

　　 “他们拆你家房子占你的地，你不能反对，反对就打！我们社区有多人被殴打，有人甚至被打得昏死过去，报警报案也没人管，反而有被打的老百姓被警察送进了看守所，以至于有些人背井离乡不敢回家。”王得友告诉记者。

　　“我们这里的土地值钱，邻村拍卖每亩高达150多万，可张志友给居民的一口价就是28万多元，你不同意他就来硬的：六七十岁的老人郭庆玉被几个人抓住手指，就按在了卖地协议书上；六七十岁的老人刘桂英不同意占地就被打了；70多岁的吴兴才的遭遇也很惨！”姜玉美称。 
 

   
　　居民郭庆玉的家人告诉记者，2012年3月2日，已近古稀之年的郭庆玉晒太阳的时候，被张志友的手下堵住，强行抓住手指，在卖地协议书上按了指印。这事儿对老人打击很大，如今他已经生活不能自理……

　　回忆往事，刘桂英依然情绪激动：“张志友雇痞子强占我的地，我不同意，他的侄子就打我。张志友说打死一个就50万呗。这辈子，我告不倒他也得告他！他侄子被拘留了3天，我被他打了却也被送进看守所关了5天!” 
 

   69岁的居民刘桂英告诉记者，张志友雇佣痞子强占她家的承包地，她不同意，就被殴打，城关派出所民警把她抓进了看守所，她的儿媳也被抓进了看守所关押了5天，只因为她看见自己的婆婆被殴打后骂了几句……

　　 “吴兴才被张志友派人弄到了居委会，一进门，张志友就扇了他两耳光，因为不同意卖地，他就被逼迫坐在水泥地上，腿要伸直，否则就被打……后来，他只好签字了！”姜玉美告诉记者。

　　“被打得最惨的要数朱再山。”王付堂称：“他差点被打死。”

　　回忆过去，朱再山声音低沉：“2012年3月13日，我去济南国土局实名举报张志友违法占地。3月20日8点多，我去我家的地里碰到了张志友，他直接把我按倒在地，接着就和雇来的一帮子人一起打我。棍棒、石块都用上了，很快我就昏死过去了……等我醒过来时，张志友还威胁我说，‘我让你上告，把你腿打折，弄死你也就50万！’我浑身是伤疼得要命，他们根本不管我死活。我再次昏死过去之后，他们才把我送到医院。我在医院住了4个多月才出院。后来给我的鉴定是轻微伤，在我们这里凡是被张志友打或者被他指使的人打，去公安局指定的地方鉴定后，不管伤情多严重，鉴定结果都不会超过轻微伤！我不服，找公安局和县领导但都没用。张志友还经常威胁我，我就逃亡到了外地，不敢回家！现在还经常在噩梦中醒来，每天要靠药物来维持生命！”

　　“朱再山能活下来，都出乎我们的预料。他昏死之后，死人一样地被扔到车里拉走了，我们报案没人管，就来到了县政府，100多人在7楼找到了县领导，朱再山的亲属下跪求他赶快救人，他立即安排救人。”姜玉美称：“晚上6点多，支部副书记马付民开车把朱再山送到了城关派出所。”

　　“是我和民警把朱再山送到医院的，我还垫付了1万元钱。”王付堂称：“就是这样一起轰动全县的案子，依然不了了之！”

　　 “还有人因为不同意拆房子而被打，我的老母亲、哥哥、女儿就在其中。”王付堂说。

　　“2013年11月，我大哥王付青的房子被强拆，张志友的侄子带领20多人殴打他，我二哥吓得连连磕头求饶，头都磕破了，他们根本不理会！我二哥被吓破了胆，住院治疗才保住了命，但精神受到了巨大刺激！”王付堂称：“后来强拆我家的房子时，我的老母亲和女儿又被打了！” 
 

    居民王付春告诉记者，强拆哥哥房子时，哥哥阻止，遭到张志友侄子带人殴打，自己被吓坏了，连连磕头乞求，但无济于事……惊吓过后，自己大病一场，而且精神受到了极大刺激。

　　说罢，他把母亲和女儿受伤的照片递给了记者。

　　说起被打的情况，王得友有一肚子的话要说：“2011年11月24日，张志友找我去居委会谈房子的补偿价格。我和妻子还有二弟一同前往，一进屋就被几十人围住了，我房子造价七八万元，可张志友只给5万元，我说回家跟孩子商量一下，张志友不同意，限我两分钟内必须做出答复！我们要走，张志友破口大骂，挥拳就打，随后就冲上来一群人围攻我们。我和妻子都被打倒了，妻子晕死过去，我二弟被打伤（后来住了院，鉴定结果是轻微伤）。他们还把我们架到了房子前，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房子被他们拆毁，家里的钱物包括衣被都砸在了里面，造成的直接损失就有十几万元！”

　　“除了打，张志友还有其他手段。”姜玉美告诉记者：“李功霞家的事儿就很让人愤慨。”

　　“我家不同意拆房，张志友就让人用推土机推了两三米高的土墙把我家围了起来，我生活不能自理的70多岁的老母亲被困在屋里……两天后，我们才把老母亲救了出来，她差点被饿死，赶紧送医院才救了过来！”李功霞告诉记者。

　　“我们上访，也没人管，张志友钱太多了，他曾扬言，在飞机上撒钱，也能把老百姓砸死！”王德友的二弟王德才称。

 

　　不“合作”的居委会干部

　　 “张志友强拆房屋，目的就是要占地，乱砍滥伐树木，是为了清干净地面，都是为了让他自己的房地产公司搞房地产开发卖楼谋私利！”姜玉美称：“杨现中主任不与他同流合污，他就许诺给光棍汉李忠孝20万元、一套楼房，以及找媳妇，   让他诬陷杨现中私藏枪支弹药，结果杨现中被公安机关审讯了两天两夜，办了取保候审后才回来。此后，他又把副主任王付堂送进了看守所，也因为不跟他‘合作’。”

　　对于“进去”的原因，王付堂解释说：“2013年10月，张志友让我跟着他干，当时，杨现中已经被他陷害停职了，由我代理主任，我拒绝了他。他就威胁我早晚把我弄进去。果然，10天后我就被警察以扰乱社会秩序罪关进了看守所。我始终奉公守法，哪来的扰乱社会秩序罪？！看来，张志友想让谁‘进去’谁就得‘进去’啊！其实，我清楚地知道‘进去’的真正原因，不仅是当面拒绝他，也是因为此前我曾带领居委会人员，查了他从不公布的居委会的账目，其中32张白条子的金额就高达280多万元！”

　　“清除了杨现中和我，张志友一人把持了‘党政大权’，用自己的房地产公司搞开发就能毫无障碍了，在中兴路东，已经建了10栋楼300套房子，在路西，已经占了140多亩地。”王付堂称。 
 

   
　　有居民告诉记者，中兴路东侧的10栋楼均为张志友占用村民承包地建设的，这些楼已经有一部分被销售了。

　　张志友的所作所为激起了越来越多居民的不满，大家纷纷上访，事情终于有了点儿眉目。2012年5月，县国土局以涉嫌非法占用农地罪，将该案移送到了县公安局，张志友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8月3日，又因为非法占地被免职。

　　受质疑的支部换届选举

　　关于2014年11月开始的支部换届选举，党员王勇、李勤、主国庆等有如下说法：

　　 “2014年11月，卞庄街道主任王志乾组织我们这儿的党支部选举。第一步搞的是‘两推一选’，当时，共分了4个小组。唱票、计票都搞了，每个小组都把结果写在了一张大纸上，但并没有把4个小组的结果进行汇总公布，而是由被免职的支书张志友和接替他的支书孟洁把4张大纸拿走了。” 王勇称：“为什么不把‘两推一选’的结果公之于众？我们多次到镇、县举报，他们的答复都是，国家有国家的‘两推一选’，县里有县里自己的做法。”

　　“我也去县里找过相关领导，没有人理会我们！”李勤告诉记者。

　　 “第二轮是党员选举，按程序，应该发打印的正式选票，可发下来的却是手写的选票，而且，也不是由选举人直接投到票箱里，而是由孟洁、马付民把票收走。我一看，这违背了选举的规章，我投票之后就离开了。”王勇称。

　　“参与收票的还有左可新和马付民的儿子。”主国庆告诉记者。

　　“2014年12月13日，张志友再次成为支书！”王付堂称。

　　“张志友重新当支书一周后，县国土局做出了《关于兰陵县棉麻公司土地问题信访事项答复意见书》，张志友将原来承包给县棉麻公司的6亩集体所有的土地，以150万元的价格承包给了世纪福缘房地产开发公司，涉嫌非法转让土地使用权罪，国土局已经于2012年8月8日将该案移交县公安局处理。”姜玉美称：“张志友操控社区居委会占用44.85亩地建楼的案子，也是在2012年被县国土资源局以涉嫌非法占用农地罪，移送县公安局的，这两起案件，公安局是否立案侦查，我们多次去找公安局也没有问出结果。作为主要责任人的张志友，至今没有受到法律的惩处，究竟为什么？！”

　　流产的居委会换届选举

　　“因为我们社区矛盾尖锐上访人数众多，所以直到2014年12月，王志乾主任才带人前来组织居委会的换届选举。”

　　“村民热情很高，都希望尽快改变村里混乱的局面，海选的结果，杨现中得票最多，可后来镇里取消了他竞选的资格，理由是他被取保候审了。”姜玉美称：“根据相关法律，只要杨现中没有被剥夺政治权力，就有参加主任竞选的资格，领导这样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我们多次找镇、县领导但都没用。” “老百姓伤心失望了，到2015年1月选举时，尽管张志友带头投票，却只有38人参加投票！” 王付堂称：“选举流产了，我们社区至今没有居委会。”

　　支书：他们反映的情况不属实，没有打过人

　　4月16日，张志友在他的办公室内，热情地接待了记者。

　　就居民所反映的占用44.85亩基本农田建商品楼的问题，张志友解释说：“我村吃国库（粮）十几年了，没有基本农田，是建设用地，盖的是村民住宅楼。是未批先建，不是违法乱建。”

　　张志友找出了由中共卞庄街道工作委员会在2012年5月11日作出的《关于对张志友所犯错误的处分决定》说：这个是处理决定，处理完了，土地局罚完款了，行政免职，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我下去了二年，这回我又是书记，老百姓、党员又把我选上了，这都处理完了。你没看见这几个人都是什么人，这几个人是刑满释放……

　　这时，他又找出一份城关派出所出具的证明说，“我念念，你听听……杨现中2013年9月25日因涉嫌非法（持有）弹药罪取保候审，2014年1月23日涉嫌隐匿会计凭证罪取保……”

　　记者就“张志友唆使李忠孝诬陷杨现中”的说法，向张志友求证。

　　张志友说：“他（指杨现中）要是没有罪，公安局能给他办取保吗？翻出子弹来了，人家有证人证言，没找到猎枪，所以没判他刑，给他弄了个取保候审，都是有原因的。”

　　就村民所反映的张志友在拆房占地中，打伤了朱再山等人的“问题”，记者向张志友求证。

　　张志友断然否认说，没有打过人。

　　他拿出几张照片说，朱再山非法行医，卫生部门让他缴纳6万元罚款，他不交，卫生部门就移交法院抓他，“这个跟我没关系。”

　　关于所建楼房的土地手续，张志友还解释说：这楼省政府已经供地了，有土地手续，盖的时候没有，盖完了政府就委托手续过来了，盖的时候也是政府批准的。

　　前主任：这都是陷害

　　就张志友依据城关派出所出具的证明所反映的杨现中涉嫌非法持有弹药罪被取保候审、涉嫌隐匿会计凭证罪被取保候审等问题记者向杨现中求证，杨现中告诉记者：“这都是陷害。”

　　 “张志友找李忠孝陷害我私藏枪支弹药，答应给李忠孝各种好处。公安局拘留我之后，定不了罪，只好在2013年9月25日，对我做出了取保候审的决定。但理由很荒诞：因犯罪嫌疑人杨现中可能判处有期徒刑以上刑罚，采取取保候审不致发生社会危险性。”杨现中称：“这叫什么理由啊？！取保候审的理由中只字不提弹药，为什么？尽管在我厂子里确实找出来10发左右猎枪子弹，但私藏猎枪子弹达到200发以上才涉刑！更何况这猎枪子弹根本不是我的！那么，你给我办取保候审的目的是什么呢？！”

　　 “因为被取保候审，我被停职，我这块绊脚石被除去了，张志友达到了目的，李忠孝也没用了，当初答应的好处也不兑现，于是他们闹翻了！”说着，杨现中递给了记者3份材料，并称：“这都是李忠孝亲自写的材料，把事情都说明白了。”

这3份材料，落款均为“李忠孝”，在题为《怨曲书》的材料中，记者看到有这样的字句：“由于在二零一三年八九月份当中，多次受张志友和张西峰（注：张志友的侄子）用花言巧语的慌话，来让我诬陷杨现中，最后使张志友理想达到目的，使我被拘留三十八天，我出狱后，多次找张志友要回他对我许下的承诺，张志友不光不给，还找来许多人打我，打完后还叫人用车把我丢在新兴的路上，最后请政府明察，还我公道。由于被张志友和张西峰利用完后，我确实也诚任因家庭问题，贪图那（一套房子、和20万、对象）使我在酒后昧着良心做出了不是人办的事，更使我在村里抬不起头。”

　　“李忠孝还在跟范中田聊天时，说了相关情况。”杨现中称。

　　记者随后通过电话向范中田进行求证。

　　范中田的说法，与杨现中的说法大体一致。

　　“这是根据李忠孝与张志友、张西峰对话录音整理的文字材料，录音是在李忠孝向张志友、张西峰讨要20万元和房子时偷录的。”说着，杨现中递给记者两份材料。

　　这两份材料所反映的内容，与杨现中以上说法吻合。

　　“李忠孝还请我社区毛笔字写得非常好的王付强给他写了一个要求张志友兑现承诺的大条幅，挂到了张志友的医院前。”杨现中称。

　　记者拨通了王付强的电话，他告诉记者：“确实写过这条幅。”

　　 “至于涉嫌隐匿会计凭证罪我也有话要说，王付堂副主任带人查账的时候查出了32张白条子，就锁在了居委会，后来支部的人撬开办公桌抽屉的锁拿走了白条子，后来他们就把罪名强加到我头上。”杨现中说。

　　卞庄镇：不接受电话采访

　　4月16日上午10时许，记者来到了卞庄街道办，就村民的投诉进行求证。

　　记者直接找王志乾主任，党政办的朱姓工作人员告知记者，王志乾和街道书记均不在单位。此后，党政办的陈副主任看过了记者的证件，并让负责宣传的赵姓工作人员赶回来接待了记者。

　　17日上午，因事回京的记者与赵姓工作人员通了电话，提出了采访王志乾主任的要求，他告诉记者，领导不接受电话采访。

　　直到截稿前，还不时地有和平社区居民的电话追到北京来。姜玉美说：“我们居民的数十间被强拆，4800多棵树木被乱砍滥伐，公安局为什么不立案侦查？！张志友操控居委会，非法转让土地、非法占用农地，土地局已经把涉嫌犯罪的案子移交公安局两年了，为什么公安局连是否立案都不告诉我们这些腿都快跑断的老百姓？”王勇说：“我们和平社区，什么时候才能有真正的和平？我们需要的是公平、民主、法治、和谐的社区，而不是专制、混乱、怨声载道的社区，但这一天啥时候才能到来呢？”